思想的肖像：苏格拉底（SOCRATES）(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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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让他的原告感到失望，他们没有得到满意的定论，他开始对城市做全面性的批评，指出其管理者犯有严重错误之处。他还是审慎地回答道：“当你们在波提狄亚、安菲波利斯、德利姆的将军在战斗中给我下达任务时，我留在那里，临危不惧，恪尽职守；你们想一想吧，神在这生命紧要关头委派给我以职责，难道我该贪生怕死，放弃职责溜之大吉吗？”

对于某些人来说，他平素的样子就像是个游手好闲的人，但如今人们对他肃然起敬。他再三强调他所说过的有关反对他们愚蠢的迷信思想的一切言论，谴责闲适的富人的浪费和浮夸。这个人的力量以前从来都没有显示出来，那些曾想让他一走了之的人（那些曾想对他实行罚款的人），如今认为最好是除掉他。这样的煽动者会危害国家的安全，宗教问题实际上还不至于让他殉难，其实是政客而不是牧师在惧怕异教徒。根据略过半数人的裁定，苏格拉底被宣布有罪，判处死刑。柏拉图讲述了他的临终时刻，他走得是那样得干净利落：

他讲完之后，科里托说：“你对我们有什么要求吗？苏格拉底，比如说你的孩子，或其他事情，我们能帮得上的。”

他说：“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就像我常常对你说的，希望你注意你自己的行为，那就是你永远为我和我的亲友做的事，也是会永远为你自己做的事。”

科里托说：“我们会尽力而为，但你想让我们用什么方式给你送葬？”

“你们喜欢用什么方式就用什么方式；但只有一点，你们必须抓住我，保证不让我离开你们。”随后他转身朝向我们，面带微笑地说：“我无法让科里托相信我还是那个一直在谈论和引导这场争执的苏格拉底；他认为我是他很快会见到的另一个苏格拉底一具死尸，然后他会问：他会怎么安葬我呢？虽然我讲过许多话，旨在表明当我喝下鸩酒时，将离开你们去享受天国的欢乐。我的这些话使你们和我自己得到了安慰，但我感到对科里托没有影响。因此我现在想让你们做我的保证人，正如在审判期间他是我的保证人一样，但这却是另一类保证；因为他面向法官替我保证我会继续存在，但你们必须替我向他保证我不会继续存在，我会离开直到永远，他会因我的死亡而少蒙受痛苦，他看到尸体被烧掉时不会感到悲伤。我也不会让他为我的艰难的命运感到忧伤，或者在我的安葬仪式上说：因此我们为苏格拉底送葬。抑或因此我们跟随他来到墓地为他安葬；假话本身不仅是一种罪孽，而且还用罪孽污染灵魂。要好好振作起来，我亲爱的科里托，就当做你只是在埋葬我的肉体，要像做平常事一样，想个最好的办法。”

他说完这些话，起身和科里托走进浴室，科里托让我们等着，我们就等着，谈论并思考着论述的主题，以及我们巨大的悲伤。他像是我们将要失去的父亲；我们即将像孤儿一样度过自己的余生。他洗完澡，他的孩子们被带到他的面前，他家的女人们也全都来了，当着科里托的面他跟他们交谈，给他们一些指导，而后就让他们离去，又回到我们中间来。

现在已经是日落时分，他洗完澡出来又同我们一起坐下，不一会狱卒走进来，他是仆人，站在他身旁说：“苏格拉底，在我知道的所有来过此地的人当中，属您最高尚、最文雅、最杰出，我不会把其他人的愤怒情感归罪于您，当我听从当局的指示，下令他们喝下鸩酒时，他们就对我发怒，诅咒我我确实知道您不会生我的气；您知道罪恶的根源是别人而不是我。祝您一切都好，在危难关头，要保持轻松的心态；我的差事您是知道的。”他顿时泪流满面，转身向外走去。

苏格拉底看着他说道：“我会报答你的好意，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然后苏格拉底转过身来对我们说：“这个人多么善良！自从我进了监狱，他总是来看我，有时跟我说话，对我相当的好，如今你们看他为我伤透了心。我们必须要照他说的去做，科里托，拿杯子过来。”

科里托说道：“别急，太阳还在山顶上呢。在别的案子中，许多人很晚才知道消息，通告对他宣布之后，他大吃大喝起来，放纵在世俗的欢乐之中，别那么着急，还有时间。”

苏格拉底说：“是的，科里托，你谈到的那些人这样做是对的，我想晚一点喝鸩酒我也不会得到什么；我应该拯救一条已经完结的生命，对此我只能自嘲。请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要拒绝我。”

科里托听到这话，向仆人做个手势，仆人走进来，等了一会儿，又和狱卒一起拿来那杯鸩酒。苏格拉底说：“你是我的好朋友，在这些问题上你有经验，指点我该怎样办。”这人回答说：“你只要四处走动，直到你的腿感到发沉，然后躺下，鸩酒就会发作。”与此同时他把杯子递给苏格拉底，苏格拉底看上去十分轻松自如，温文尔雅，无所畏惧，面不改色心不跳，用眼睛看着这个叫伊彻克拉底的人，接过杯子说：

“为祭祀神明而饮下这杯酒怎么样？我可不可以？”这个人回答道：“苏格拉底，我们只准备了这么多，我们认为够了。”“我懂，”他说，“我希望而且必须向神明祈祷，旨在从这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旅途会一路顺风这是我的祈愿，衷心希望能得到认可！”

他把酒杯举向嘴边，欣然若素，饮干鸩酒。我们大多数人还在强忍悲痛，可是当看到他喝下去的时候，看到他喝干的时候，我们再也抑制不住。我的眼泪不禁哗哗下落，我掩面而泣，我当然不是为了他而泣，而是想到了失去这样一位朋友是我个人的不幸。我也不是第一个抑制不住的，科里托也发现他自己无法控制眼泪，他起身离开，我跟在他身后。一直在哭的阿波罗多鲁斯已是号啕大哭了，使得我们更加悲伤。苏格拉底依然还是那样的平静。他说：“奇怪，哭个什么？我把女人都打发走了，免得她们给搅得这么不愉快，我听说一个男人应该在平静中死去。那么就静下来，忍耐吧。”我们听到这里，面带愧色，止住泪水。他四处走动，如狱卒说的那样，直到两腿走不动为止，他按照方向躺下来了，给他鸩酒的人不时看他的腿和脚。过了一会儿，用力捏了捏他的脚询问他的感觉，他说：“没感觉了。”他的腿朝上，表示冰冷僵硬了。他感觉到了，说道：“鸩酒到达心脏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他开始变冷，他的脸被盖了起来，他又揭开了盖头，说出了他最后的话：“科里托，我必须向阿斯克勒庇俄斯祭献一只公鸡，你能记得帮我做吗？”

科里托说：“我们一定会这样做的，还有别的吗？”苏格拉底没有回答，一两分钟过后，听见有身体动的声音，侍者揭下他的盖头，他的眼睛睁着，科里托把他的眼睛和嘴合上。

伊彻克拉底看到我们的朋友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我可以当之无愧地说他是我知道的所有人当中最英明、最正直、最杰出的人。

注释

博斯韦尔（James Boswell，1740-1795）：英国杰出的传记作家，著有《约翰逊传》。

伯里克利（Pericles）：古雅典首领，因其推进了雅典民主制并下令建造帕特农神庙而闻名。

菲迪亚斯（Phidias）：古雅典雕塑家，曾监管帕特农神殿的工作，他创作的奥林匹亚的宙斯雕像是世界七大奇观之一。

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古希腊剧作家。他与欧里庇底斯、埃斯库罗斯三人被认为是古希腊最伟大的剧作家。现存剧作包括《埃阿斯》、《俄狄浦斯王》、《安提戈涅》及《俄狄浦斯在科勒罗斯》。

第欧根尼（Diogenes，公元前412-公元前323）：希腊哲学家，哲学犬儒学派奠基人，强调自我控制和推崇善行。据说他曾提着灯在雅典大街漫步寻找诚实的人。

阿斯帕西娅（Aspasia）：希腊的高等妓女，伯里克利的情妇，以其智慧、机智、美貌而著称。

威廉·萨克雷（William Makepeace Thackeray，1811-1863）：英国作家，他的小说《名利场》生动阐释了维多利亚时代人们基本与道德无关的伦理和社会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