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丹佛出租车诉讼

行业准入的后果是，一方面，已入行的企业获得了管制所保护的独占或寡占地位，避免了竞争压力；另一方面，被准入壁垒挡在业外的人们，其财产权和职业自由受到管制的限制。宪法和法律宣称要保护财产权和自由，那么，这种保护的边界何在？
      

1994年5月31日，美国科罗拉多州州长签署一份法律修正案，终结了该州首府丹佛长达47年之久的出租车业寡头垄断。依据新法案，自由的士公司获得州公共事业委员会（PUC）颁发的公共交通运输业许可证（CPCN），成为丹佛的第四家出租车公司。该法案虽未解除管制，但毕竟放松了管制。这一法律变革应归功于1993 年的一起公民权诉讼。
    

同大多数美国城市一样，丹佛的出租车业一直受政府严格管制，进入行业要获得CPCN，费率由政府规定。自1947 年以来，丹佛出租车业一直由三家公司垄断，无人能获得PUC的许可开办新公司。法律实际上阻断了任何申请的成功可能。根据管制法规，申请CPCN的人必须证明：本地出租车服务明显无法满足市场需求，且已有出租车公司不能提供足够服务。在申请过程中，只要已持有牌照的公司证明自己能够提供更多服务以满足需求，PUC就可以驳回申请。事实上，47年来，没有一个申请者获得新牌照。
      

Jones 是非洲裔美国公民，在丹佛的出租车公司开了两年车，因对公司待遇和租赁经营的方式不满而辞职。1992年7月，Jones与其他三人成立一家小公司，向PUC 申请CPCN，遭到拒绝。
      

1993年1月，Jones等四人向驻科罗拉多州的美国联邦地区法院提起公民权诉讼，指控PUC的Tommer等委员侵犯其依据联邦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享有的公民特权和豁免权、实质性正当程序保护以及平等法律保护，请求法院判决科罗拉多州的限制原告进入出租车行业的有关法规违宪。
      

第十四修正案是美国南北战争后国会制定的旨在保护民权的宪法修正案，于1868 年7 月生效。该修正案第一项规定：无论何州均不得制定或实施任何损害合众国公民之特权或豁免权的法律；无论何州亦不得不经正当法律程序而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自由或财产；亦不得不给予在其管辖之下的任何人以平等的法律保护。
      

Jones等人的诉讼主张之一是，科罗拉多州出租车管制法规剥夺了原告从事出租车业的自由，违反了第十四修正案的正当程序保护条款。出租车管制的确限制了原告的自由，问题是这种限制是否违宪？
      

审理本案的法官在判决书中写道，正当程序保护的是专属于个人的宪法基本权利，原告所主张的选择并从事某种生计的自由，不属于宪法基本权利。管制限制的仅仅是一个从业机会，而不是剥夺个人的从业自由，因为，原告从事其他职业的能力未受损害。
      

Jones 等人的另一诉讼主张是，出租车管制法规违反了平等保护。其一，机动车从事货运和客运两类运输服务，但管制政策不同。货运管制的原则是“受管制的竞争”，而客运管制却是“受管制的垄断”。这有违平等保护。其二，出租车和其他客运车辆之间存在不平等管制。出租车管制阻止申请者进入市场，而其他客运车辆却没有类似管制。但是，法官支持了被告的抗辩，认为上述不同的管制措施是针对不同服务类别而制定的，属于正当区分。1993 年8 月，联邦地区法院对被告做出有利的判决。Jones等人提起上诉。
      

此案引起广泛关注，在二审过程中，州议会主动修订了法律，规定在人口超过6万的城市，PUC不得颁发具有排他性或垄断性的营业牌照，管制应以促进竞争为目标。鉴于诉讼所争议的法律已被修改，二审法院驳回上诉并撤销一审判决。依据新修订的法规，Jones 的公司顺利获得了PUC 颁发的营业许可（共获得经营100辆出租车的许可），他们为这个公司起了一个象征职业自由的新名称：自由的士公司。另外，还有一家公司也获得了牌照。
      

本案例是当前美国有关公民权的司法审查诉讼的缩影。司法能动抑或克制一直是争论议题。根据Simpson的研究，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倾向于容忍州或联邦的经济和社会立法为实现某种公共目标而限制个人经济或财产权利，只要这种限制具有合理根据。最高法院将社会或经济立法所涉及的个人权利区分为“基本权利”和“非基本权利”。基本权利主要是言论自由权、隐私权、投票权，它们得到司法审查的高度保护。而非基本权利，主要是经济和财产权利，司法审查给予的保护却少得多。各州法院也普遍遵循这一做法。Simpson 认为，当前的司法退避（Judicial Abdication）基本上把制定社会和经济政策的权利拱手交给立法和行政部门，似乎经济和财产权利相比言论自由等是低等权利；司法退避纵容了为保护特定利益而进行的立法，公民依宪法享有的经济和财产权利普遍受到侵害，分权制衡这一建国者们苦心构建的宪法原则已被严重侵蚀。
      

诚然，公民宪法权利在同一国家的不同时代或同一时代的不同国家常有不同内涵。同样是司法审查，判决结果也会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