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那场雨，他终究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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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那场雨，他终究长大成人

文 | 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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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二下学期开始，他便是我同桌，但是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他不擅言谈，但是我对他的这个印象在大学时候破灭。

因为我们在大学遇见了，而我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是个话痨，这家伙竟然能够一年多把自己的心思压住不说，表现出截然相反的性格，着实让我佩服。而我，也有机会看到了一个阳光少年，活泼开朗的他。

然而，一个疑惑便在脑际盘旋，我眼前的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

幸运的是，我听到了一个故事。

01

我也不是尖子生，不过我班也不是最差的。有几个转校生，一般都是有钱家的孩子，上学就跟体察民情一样，纯粹混日子。

而那天晚自习，班主任推开了门，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三个人，一个是主任，一个是中年男子，一个是他。

他低着头，躲在后面。双手抱着一摞书，随着班主任指的方向，他紧挨着我坐着。

他头发乱蓬蓬的，衣服也有褶皱，这什么情况？这么穷的人，怎么有钱转校来这边？

班主任朝我喊着，让我照顾着他。说完话门便关了，班主任几人离开了。

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书，也是惊掉了下巴。这边学校每天的课，都是提前说好的。老师会每天叮咛明天带什么书的，没有人带这么多书。

这从哪个山沟沟里来的人？花这个闲钱干嘛！我瞅着他，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出众的本领。如果非要说，那就是土的出众。

大家都没把他当回事，就跟其他转校生一样，他也确实没有让我们失望。

那是期中考试，成绩单下来我一瞧，这家伙垫底，全班79人，他在51位。除去那些转校生，以及关系户，他垫底是妥妥的了。

这就很奇怪了，学校没有必要要这个人，来拉低大学录取率。难道学校穷的只要给钱就能来，那也不对啊，我有好几个伙计要来，花钱这边也不收的。

这货到底有什么来头？一天除了听课，下课就走了。有时候会在书店遇见他，也是没有多说话，他只是冲我点个头，也没太多话对我说。

我是百思不解，也懒得去管。成绩下来，我还得想着怎么给家里说，这次数学又考砸了，对于图形证明题，我是真搞不定。

而因为这个，我重新认识了他。他的数学几乎满分，这个在我意料之外。然后我去看了下各门排名，发现了惊天秘密。

02

"这书包你还背着啊？！" 这比我在班级花名册上看到他还惊讶。因为这个书包真的太土，一个帆布书包，除了能装书，不怕脏，再没别的可以去说的。

"为什么不背？你看还好着呢。"他自顾自的打量着书包，还拿起来往我这边挪，我忙拦着，这书包我真看够了。

他真穷，这个是真的。书包班里就他的土，班级出去郊游，大家把书包丢成一摞，也会把他的书包单独拎出来。

当然，他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有时候想过去跟他聊聊天，可是我也没啥可跟他说的。他很神秘，我们都不知道他在哪？从哪来？

有电力局的朋友说，反正他好像有后台，还不浅。我信以为然，还是躲远点，懒得惹出是非。

他一天不怎么说话，闷声坐在角落，不过还算勤奋，比其他转校生认真很多。

"那时候为什么都不见你说话？"我相信同班的其他人，估计都不知道，我眼前的这个人，竟然能够将自己外向的性格整个隐藏起来，这，需要多大的力量？

"没有什么可聊的，"他到显得很自然，继续说，"我去借读，本身也对自己没抱太大兴趣，觉得就这样混着过完高中，随便找个工作就可以了。"

他冷静的说着，却带有看穿世事的沧桑，就如同对死亡的无力阻拦，既而选择用很丧的生活态度，面对这一切。

可，他最终表现出来的是极度拼命，并非混吃等死，这究竟是遇见了什么事。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我们两人在校园瞎转悠。新的学期，新的开始，能够遇见一个认识的人，并且还有意外收获。我很幸运，因为我突然间发现，有时候我们对于一个人的认识误差，很大程度是我们主观认定，没有进行深度反思。

他的努力，是我们都曾看见过的。他的成绩，在下半学年突然一跃冲进了班级第6，年级120名。那个时候，语文老师捧着他的试卷，在班级朗诵他的作文。

因为那次，唯一的一个满分作文，被他收入囊中。老师在讲堂说的天花乱坠，他这时候才走入大家的视线。

03

他不是好学生，也不是坏学生。因为他太有争议，也因为此，他最终转学了。

那是高一时期，他去了县重点，开始了他人羡慕的求学之路。可是他不适应，非常不适应。他习惯了自由，老师教的作业他不写，上课老是顶撞老师。

他还有才，于是他总是让老师下不来台。老师说这个再没其他解法，他就站起来讲了一个方法。

老师说这个题出错了，下堂课再讲。他就站起来，说这题他能解。

老师让他写作业，他说他写了老师也不愿看的，老师最后只能佩服他说到做到。

因为字迹潦草，老师给他的作业本上写了个 E，这个等级的是可以不交作业的，全班只有两人。

那天班主任找他，因为他在后面听歌，看小说。班主任以为她稳稳能赢，可最终说了句你爱怎样怎样吧。

"你一天不学习，长大了有什么出息？"老师上来就是标准的问话，之前从没败过。

"为什么要有出息？我随遇而安难道不行吗？"他反诘道。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你看看你一天天的把班级弄得乌烟瘴气，你可以不学习，不要毁了其他人。"班主任的第二个问话，也是稳赢的姿态。

"我没有打扰他们，我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看小说，有什么不对吗？"他还卖萌。

"你这孩子，就听不懂大人们的话？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跟你啰嗦这么多，你难道不知道吗？"老师乘胜追击，一举拿下。

"我怎么听不懂，你跟我确实非亲非故，我也纳闷为什么你要管我？"他还是很冷静，这场景他太熟悉了，他喜欢挑战权威，好显示他的存在。

"这孩子没救了。你想一下，你一个人困在了沙漠，有人想帮你，给你递水，你说你要不要？"

"为什么要？我定会找到我心里的绿洲，即使眼前一望无际的全是沙漠。"

老师气的差点跌倒，嘴里忍着脏字，他却不依不饶。

"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愿做君子，行的坦荡磊落。"

这话把老师气到了，老师的神情失落黯淡，沮丧的没有说话，转身而去。那晚的光，没有照进他的心里，却纵容了他的坏。

因为老师给学校反馈，这个孩子不要管了。只要别闯祸就行，看起来相安无恙，却不晓得时间终于将它放大。

04

他的成绩不错，只是英语太糟糕，只有30分，把总分拉的太多。怪不得我一天天看到他在那里背字典，背课文，原来是提升这个英语成绩呢。

"你知道那个时候你背字典是不对的吗？"我们两人来到学校的一个凉亭上，站在土坡上我问他。

风吹过云杉，竹皇声声脆响，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

"我知道，但我也知道我必须这么做。"他笃定的说。

他见我有疑惑，没有停下来继续说，"我没有语感，我必须这么做提升语感。而我也知道，我最终能提升成绩，全都是因为她。"

他说的她，不是别人，是英语老师。英语老师陪了我们两年了，我们早都听腻了她说的那套东西，什么定语谓语，什么主谓宾，我们早都熟稔于心。

但这个东西，对他来说却如获至宝。因为他初中没好好学，中考要不是因为英语成绩，他能被省重点挖走。

中考英语他没有落下太多，英语60多分，所以勉勉强强能够因为其他科目优秀而弥补总成绩。

但是高中之后英语继续下滑，到了30多分。而且因为他不写作业，所以很多常规的题目都没答对，这个结合起来，他成绩就一落千丈了。

每次他在课堂上提问，我们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在捣乱，老师也以为是这样，让他下课来找她，别影响了进度。

老师以为他就是闹着玩，没曾想他真的去问了，并且还不断地问。老师突然重新审视了他，眼前的这个转校生，好像跟其他的转校生不一样。

因为从当前状态来看，他家境肯定不富裕，就从这穿着，以及兜里揣着早已淘汰的黑白手机。老师没有因此小瞧他，而是隐隐觉得这个眼前的小孩，有些不寻常。

她没有问具体原因，只是耐心的给他辅导语法，慢慢地，他的英语成绩便提升了上来。

苦心人，天不负。随着他每天的训练，背诵英语单词，以及每天一套阅读题，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他给大家带来了惊喜。

一个转校生，这个不起眼的他，却因为成绩出众，而引来了大家注意。班里的那几个优等生，也没曾想过，突然间有个转校生，能够对他们的排名产生威胁。

他们没有看过他的成绩，所以不晓得其中缘由。而我，却明白这结果如我所料。

因为他，把一本字典背完了，这是我这几年来看到的唯一一个，也是往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干的。我不清楚他到底遇见了什么事，但从这个事情中我能看出，他心底有一股劲，就为了不输。

他的各科成绩，除了英语之外的，每门都能够榜上有名。这，好像是一个理由，一个他能借读的理由，但我需要确认。

"那时候大家都说你有后台，而且还很大，是不是这样呢？"我终于还是要问，这个问题一直埋在我心底，想要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说是也不是。"他淡然一笑，却眉头一扫而过的紧锁，长舒了一口气。

"别搞这么神秘，快给我说下。"我忍不住好奇，推了推他，他望着远方，开始回忆过去。

05

街道上车辆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惹得路人纷纷侧目。道路两旁的梧桐遮天蔽日，只听得密密麻麻的雨声，像是在跟树叶耳语着什么。

他站在酒店外，望着行人匆匆。酒店里，一个中年男子，频频的点头哈腰，给在座的每一位面前的酒杯，填满了酒。

屋里热闹非凡，在说些什么他都知道。这段时间，他看过了太多面孔，也品尝了人间百味。

学校在抓典型，因为教育局发现家长们意见很大，县重点需要做一些事情来维护口碑。于是，各个班主任便开始心内议稿，看这次该舍弃哪个学生。

他不出意料的被命中，命中的无话可说。学校突击检查作业，班里很多人都紧张了起来，忙着找成绩好的那些帮忙，如果真抽到了他，希望能够借下作业。

而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给个理由，一个充分的理由让他走。这级的班主任肯定不会让他逃脱，之前班主任放任自流的好运终止。

临走的那天，学校的广播放的是郑智化的《生日快乐》歌，而他却并不快乐。家里找了很多人来学校赔不是以及当众训他，打他，也没有换来学校的松口。

那年的寒假，他跟随着家里人，四处奔波，到处找关系，想着该怎么解决明年上学的问题。其他人家忙着置办年货，而他家里在忙着送礼，托关系。

问遍了县里其他高中，都不收。或许它们觉得他一个被重点开除的学生，不值得录取。或许是它们收到了一些口头指示，反正就是给他逼入绝境。

而这一次的酒局，是决定最终命运的归宿。如果你托关系找的人，开始疯狂的要钱，一般而说办成的机会就很大。

反反复复的请了多次，对方要求专车接送，住最贵的酒店。在住店期间，他被叫了过去，对方给他讲了很多大道理。

而有句话，他一直记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在当时对他来说没有太多触动，却在随后的不断经历后，深入骨髓。而这一次，也是他第一次知道，五星级酒店就是不一般，价格也是不一般。

那天他也是在屋里陪酒的，父亲让他给每一位斟酒，一个个称呼叔叔，感谢对方能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帮忙，他的未来就在面前的这几位了。

他给每一位添着酒，酒水不停地撞击酒杯，咕噜噜的声响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的自尊在那一刻突然间跌落的粉碎。

而这也为他随后的人生画上了浓重的一笔，越喜庆喧闹的地方，他越觉得不自在，以及从心底沁出的悲凉。

他敬完了酒，也学会了假笑。虽然他们说孩子就是孩子，不会说话。可那一刻的他，突然间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去求人的时候，必定是他有什么资源是你所欠缺的，而你需要用钱去买。

他忍住了眼泪，外面阴沉沉的天，大家喜气洋洋的围坐在一桌，注意不到他的状态。在其他人落座后，宴席正式开始的时候，他起身出来了。

他给的理由是，他不饿，虽然他咕噜噜的肚子响声告诉他饿，但他还是逃了出来。

风吹动树叶晃动的响声，凉嗖嗖的雨从脖颈飘入后背，他目光坚定，对未来有了新的认知，那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突然明白了怎么回事。

透过玻璃窗，他望见了父亲拿着酒杯，在陪笑着给一桌的其他人斟酒。

06

那一年过得惶恐不安，因为不确定是否可以转校成功。对方没有给个准信，这个成年人都懂，没有谁去保证给他人办事百分百办到，大家都晓得了话不说满，留一线退路给自己。

那年的记忆是混乱的，记忆里缺失了那段记忆。随着初五的鞭炮响起，他又被带着各处拜访，只为了定下这个大事。

在教育局的家属院里，他被安排在了一个书房，望着眼前的书架，他随意的看着，并等着父亲带回的消息。

鲁迅的杂文写的真狠，在书房他看到了一个选集，当他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门被打开了，而父亲面露笑容，久违的笑容。

马上就开学了，家里忙着给他收拾东西。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家里，独自一人要面对生活。之前都是在家吃住，所以生活方面都是家里照顾。

装了几麻袋的东西，塞满了面包车。那一天早上，他们出发了。

摇摇晃晃的车，行走在无边的黑夜。在这个季节里面，夜是那么的长。车灯照不亮前方，只有一米开外的视线，雾气腾腾，仿佛这不是人间。

车开了有一个多小时，然后便是拐来拐去，在帮他搞定学校的贵人带路下，车最终停了下来，停在了一个党校门口。

这里将会陪他一年多的求学梦，也不知前途是否可以如花似锦。母亲帮着把床铺铺好，再三叮咛勤洗衣服，内裤常换，父亲不耐烦的拉着母亲，跟着贵人离开了。

屋里，只有他一人。后半晌，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

他推开门站在阳台上，楼下是食堂炊烟袅袅，楼上的人思绪沉沉。

他想起了小时候雨中泥泞的路，以及背他上学的父亲。

07

那一天我们走了很久，聊了很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好胡乱的说着学校的这个湖还真大，还有鱼。

他看了看我，说了谢谢。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讲这个故事，并且告诉我他不是想换来同情。

过往的云烟就看你怎么对待，每个人的成长都是在一瞬间被击中。而我知道:

那年的那场雨，他终究长大成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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